人生第一次包粽子，是28年前当战士的时候。

在那个物质生活并不丰富的年代，一年一次的包粽子、吃粽子，可是连队生活中的一件大事。端午节前一天，炊事班的战士就开始忙碌：糯米必须用清水淘上两遍，再泡上一整夜，粽叶也一定要煮至柔韧、散出芦香，就连包粽子的棉线，也要浸润到柔软舒展才好。

一起包粽子时，大家总是其乐融融。你一言我一语，执勤训练中的工作，哪个班里新近发生的趣事，甚至是谁的家中琐事，都随着一把把糯米，和着欢乐的笑声，揉进小小的粽子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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粽子包好了，一个个如心之形，而粽香之精髓都在粽中的那颗红枣。红枣之甜，能衬出糯米之香，哪怕不蘸白糖，吃起来也有滋有味。战士们都说，有了这颗红枣，粽子才有了灵魂。

那时候，部队在执行任务之余还有一项必不可少的工作，那就是农副业生产。自己种些瓜果蔬菜，既能改善伙食，又能增添一些生活趣味。但有些作物是东北地区种不出来的，比如包粽子用的红枣，而市面上买来的红枣又往往干瘪且少些滋味。那年我还是新兵，想给连队做点贡献，就托亲戚从山东寄来了一包红枣。

山东大枣很有名，尤以泰安宁阳大枣为上佳，果实硕大，核小味甜。南宋文天祥之诗“桑枣人家近，蓬蒿客路长”，所赞的就是宁阳大枣。

那时的物流远没有现在发达，这一包红枣从宁阳农村几经辗转到达连队时，时间已过去近半月，虽然甜度没减，却因水分的流失而不再圆润饱满。

我对此很是失望，收到包裹那天晚上，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班长，并且失落地建议说，虽然这枣品相不好了，但吃起来味道还不错，不如分给大家当零食吃。

谁知班长哈哈一笑，从床底下拎出了一大包红枣，说：“你想到的，班长早就想到了，我家寄来的枣还不如你的好看呢！我知道你是想为连队做点贡献。今年包粽子，就用你的枣！”

端午节的那个早晨，伴着腾腾热气，粽香飘满了整个营区。粽子端上桌后，班长大声说道：“兄弟们，今年的粽子，用的可是一班小徐同志从山东邮来的大枣。这山东大枣可甜呢！可我看更甜的，是小徐对连队的这份心，大家说是不是？”

“是！”

“但有一点啊，指导员可说了好几次了，大家别总自掏腰包给连队买东西了，谁家都不容易！”

一阵笑声过后，大家早已迫不及待，不等凉透就剥开粽子开吃。在我的记忆里，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粽子。

有一年端午节前，恰逢部队参与重大演习任务。连续几个昼夜，官兵都在陌生地域演训、宿营，饮食自然也是完全按照实战标准保障。

演习结束时恰逢端午节，我到任务一线看望参演官兵，惊奇地发现，战士们竟然在吃粽子。任务分队指挥员对我说，这些粽子是后方保障分队在前一天连夜包的。

“政委，您也尝一个，好吃着呢！”我和战士们席地围坐在一起，他们年轻的面庞被晒得黢黑，作训服上满是灰尘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散布着被蚊子叮咬过的红包。

“政委，咱们有粽子，没白糖，您凑合着吃！”一个年轻的“老班长”一边大口嚼着粽子，一边咧着嘴对我笑着说：“但其实吧，我觉着有个红枣就行，这红枣才是粽子的灵魂啊！”

我心里一颤，愣了几秒钟，对战士们说：“是啊，没有白糖不要紧，重要的是，这粽子是后方兄弟们的一份心……”

我剥开这颗心形的粽子，一口咬下，热泪盈眶。（徐 强）